书评 | 《炮声中的电影》：东亚乱世中的“第三只眼”
炮声中的电影——中日电影前史
【日】佐藤忠男
后浪出版公司
2016年04月
文 | 鹿影人（上海）
编 | 王止各（南昌）
当我们身处历史的时候，总会觉得周边围绕着层层迷雾，使得我们难以看清真相，所幸的是总有智者可以把多面的历史凝固成为一种立体的艺术形式，形式背后的意义留传于世被后人不断重新解读，也会被时代一波又一波的潮流不断重新解构。
历史，充满着战乱、血腥、残暴和绝望，而智者从来都可以用殉道者的圣洁来记录下生活原貌，撕去独裁者和暴君的伪善面目。更令人赞叹的是，这一切需要我们自己去解读，靠着镜头语言，靠着光影对白，外部的客观因素以及内部的主观想法，这样的解读是一种再创作，这样的创作才是我们真正自由的表现。
乱世，永远是历史中最为精彩的一部分。《炮声中的电影》一书记录了从清末至新中国建国初期的中日电影前史，这一时期的中日无论是从国家、政权还是文化都出现了巨大的转变。残酷的战争、激烈的炮声、大规模的死亡这几个因素已经足以构成一副乱世的景象。自古至今，每逢乱世多出文武英雄，而在经历了工业革命、技术革新和科学进步的时代，摄影机变成了旁观的“第三只眼”，无论是伊文思的纪录片《四万万人民》还是龟井文父的《上海》，抑或是30年代高歌的左翼电影运动都从不同角度表现出了一个真实的主观世界。而本书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在于，它以川喜多长政这一中国电影界老朋友的历程为线索，把一串乱如麻的宏观历史捋成一段清晰可见的人生故事，不以说教为目地的故事百态丛生，把最大的解读权交付给了读者，这是一本书写自由的书，然而这本书的出版本身就已经代表了一小部分的自由。
本书虽然是以川喜多长政为线索，但仍然栩栩如生地为我们提供了活跃于当时影坛之上的人物形象，如岩崎昶、伊文思、李香兰、张善琨、朱石麟、马徐维邦等人。本书作者对处于战争时期，精确说处于孤岛时期的川喜多长政和张善琨之间的友谊，或是岩崎昶对中国电影人的欣赏等主题都做了详略有当的史实研究。在书的序言里，作者佐藤忠男就已经声明：我是在对当时的中国人不存在任何偏见的前提之下，诚实地展开了研究。说是研究，其实更可以说每一段史实都是一段故事，虽然作者早已申明自己不带偏见的前提，但在字里行间中，还是泄露了他的战争反思情感。在“龟井文夫的孤军奋战”这一节中，作者通过对岩崎昶对于《战斗的士兵》的批评进行了逐字逐句谨慎的分析，从而写出了当时被军方控制着的日本电影界的孤立无援，并且流露出了作者些许的“厌战情绪”，虽然仅仅只是点到为止，却马上为读者提供了另外一种视角，电影不应分开国界，因为人性从来没有国界。
正如川喜多长政所说的：不能将中国人分为亲日派和抗日派，要首先将他们看成爱祖国的人。如果情感是自由的，那么人性也将会是互通的。书中浓墨重彩地描绘了乱世中的电影文化，给予了我们无限的思考和多重的角度，衍生出不同的解读。书中细细地把中日影人之间的微妙而又略显尴尬的关系描绘出来，以史为镜，我们应该去热爱当下这个更为自由的时代。
满洲映画协会
虽然本书主要讲述的是中日电影前史，但还是不免要进行一些对于日本电影文化的思考。有趣的是，虽然作者一遍又一遍地重申自己不带有任何对中国电影的偏见，并且一直反思着当时日本对于中国电影的轻视，但是在他看来，似乎更多的是对于当时日本电影的偏见。书中细致地描绘了日本梦工厂“满洲映画协会”从建立之初到退出中国的过程，从佐藤忠男对理事长甘粕正彦的几句简单描写中就能探看一二。特别是在“日本的‘战意高扬’电影高扬了什么”这一节中，作者先是提出日本的菊与刀这样的“转向情感”，提出了在“倾向电影”流行的时期，日本不需要人道主义关怀，而是需要战争电影，因为这样他们更能达到鼓吹战争的目的和效忠天皇，战争让人团结一致让人感到幸福。
《夜半歌声》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恐怖片
但是随后作者又提到了黑泽明的战后电影，隐约地露出了不快之感，而且谈及了“满洲”对于中国的一次错误的文化输出。佐藤忠男以一个日本人的身份分析马徐维邦的《夜半歌声》和《夜半歌声续集》，来进行对中国人左翼电影运动的创作的思考，这样的双重身份所总结的观点不免让人感到惊艳。这本书既可以当作川喜多长政的传记，又可以当作中日电影的前史，还可以当作对中日两国电影文化的分析，让人受益匪浅。
电影的诞生绝对不是出于巧合，也不完全取决于技术的发展，而是随着人类文化的更新和突变而需要它发挥记录的作用。关上这本书，也许会忘记历史的细枝末节，但绝对不会忘记那些电影艺术家们所作出的努力。人类的智慧凝于历史之中，而电影史正好是更为立体的展现。激烈的言辞与影像的组合，创作者或清晰又或是含糊的表达方式，构成了一段奇特的历史状况，而我们所能解读到的皆是自由给予我们，也是我们给予自己最大的自由。
再次致敬在炮声中依然坚持创作的电影艺术家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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